文化新旅 “古風·張垣傳統(tǒng)村落行”系列報道之③ 百年窯火燒青砂 ——尋訪張家口蔚縣南留莊鎮(zhèn)省級非物質文化遺產(chǎn)青砂技藝

　　行駛在張家口蔚縣南留莊鎮(zhèn)的鄉(xiāng)間公路上， 路兩邊的青砂器燒制工廠頻繁出現(xiàn)在視野內。青砂是什么？為何這里會有這么多燒制青砂的作坊？ 被列入省級非物質文化遺產(chǎn)的青砂燒制技藝在這個小鎮(zhèn)傳承了一段怎樣的歷史？ 現(xiàn)在的青砂技藝和青砂產(chǎn)品有什么創(chuàng)新？

　　一系列問題在記者腦海中閃過，在這個古村落數(shù)量之多、規(guī)模之大，堪與暖泉古鎮(zhèn)齊名的南留莊鎮(zhèn)，我們此行的最后一站將去尋訪這里傳承千百年的文化遺產(chǎn)。

　　生活中常見的青砂器，你會想起什么？記者首先想起的是小時候家里煎中藥用的砂鍋，黑乎乎的，但長輩們都會當個寶貝，生怕小孩子們給弄壞了。

　　不靠譜的傳說和靠譜的歷史

　　青砂器是蔚縣的地方傳統(tǒng)手工藝品，按不同用途分為砂鍋、砂壺、砂吊等器皿，以其物美價廉、用途廣泛和性能獨特而久負盛名。

　　記者的問題產(chǎn)生了：久負盛名？有多久？

　　已到吃飯時間，記者走進鎮(zhèn)上一家燒餅鋪，邊吃邊和當?shù)厝肆牧似饋?，先聽到了一個遙遠的傳說：

　　相傳，在涿鹿大戰(zhàn)中，蚩尤大敗，丟盔棄甲，所有的輜重全扔了，連做飯的釜也沒了影。扎下營后，既沒鍋也無糧，蚩尤只好下令殺了自己的戰(zhàn)馬燒著吃?？粗勘鴤兝峭袒⒀实爻灾镜冒肷皇斓鸟R肉，蚩尤愁眉不展地坐在火堆邊，心不在焉地將鹿皮口袋中的水倒在面前的泥土中，捏成一匹小馬扔進火堆。一會兒，當他把從火堆里撥拉出來的泥馬不小心掉在地上時，泥馬不但沒碎，還發(fā)出一聲脆響，把地面砸出一個坑兒。聰明的蚩尤又捏了一只小泥鍋放在火中燒，晾冷后用手一敲鐺鐺響，放進水也不漏，蚩尤又把泥鍋放在火上，割了幾塊馬肉放在鍋里煮，不一會兒，小泥鍋里的馬肉就咕嘟咕嘟開了鍋。后來蚩尤到了別處，又用泥土捏鍋，都未燒制成功。原來蔚縣境內的土不膠不粘，不沙不板，最適宜捏制青砂器。

　　這個當?shù)厝私蚪驑返赖膫髡f，在記者聽來各種不靠譜。最重要的依據(jù)是：燒制砂鍋和燒制陶器一樣，火的溫度至少1000度以上，這可不是隨便生一堆火就能做到的，必須進爐或者窯，但這個傳說從側面說明了：燒制青砂器所用的土應該比較特殊，而南留莊鎮(zhèn)附近盛產(chǎn)這種土。

　　離開燒餅鋪，記者動身前往青砂器的發(fā)源地———南留莊鎮(zhèn)白河東村。有資料記載，白河東建村時間在金大定年間，距今已有800多年歷史，至今村里仍完好保留著大量的古民居，充滿古樸韻味，最原始的砂器燒制工藝也在該村。記者能在這里找到靠譜的答案嗎？

　　午后的村里很安靜，村堡門前只有幾位老村民蹲坐著曬太陽，在他們的指引下，記者找到了王啟杰青砂器廠———“王氏青砂”在白河東村赫赫有名，傳承至今已百余年。

　　“我叫王龍磊，是王氏青砂第五代傳承人，王啟杰是我爸。我爸現(xiàn)在是廠里的顧問，不常來了?！备蓛衾涞淖晕医榻B讓記者對眼前這位35歲的傳承人刮目相看。

　　在這里，記者找到了靠譜的答案：蔚縣青砂器的初創(chuàng)，雖沒有確切的文字記載，但至少從明朝初年開始，一位在朝為官的蔚州人曾把這種器皿作為珍品送進宮內，深受朝廷贊譽，蔚州青砂也聞名天下。明清時期，青砂器被宮廷、皇室、權貴視為珍品，熬煎中藥不變藥性不變味，烹茶熬粥別有清香。當?shù)刂两窳鱾饕痪渲V語：砂壺溫酒一桌醉，砂鍋煎雞滿屋香。

　　古老的技術和尷尬的市場

　　如此算來，青砂器的制作應該有500多年歷史了，那為什么發(fā)源地在南留莊鎮(zhèn)呢？

　　王龍磊介紹，這主要是因為附近的山上盛產(chǎn)一種當?shù)厝朔Q之為“坩子土”的天然瓷土，這種土質地細膩、黏性強、可塑性強，是制作青砂器的主要原料。

　　在制作廠的第一個車間里，記者首先看到一個很大的水泥池，里面黑乎乎的都是泥。王龍磊說：“土取回來后，細碾過濾，然后按照一定的配比和泥，剛活好的泥是不能用的，需要在這個池子里悶一周左右，這個環(huán)節(jié)就叫悶泥。”

　　悶泥池的對面有位老師傅正在揉泥，別看那動作和揉面差不多，但是費得力氣可比揉面多多了，記者只看了幾分鐘，老師傅的額頭已經(jīng)淌汗了。每一塊泥團都有幾十斤，要反復揉踹直到起筋，才能進入制坯階段，必要的時候還要用更古老的方法———踩泥，也就是赤著腳轉圈踩，直至把塊狀泥全部踩碎，踩得次數(shù)越多，泥越有韌勁，成品越結實。

　　這間屋子的對面就是“制坯車間”。制坯，一般分為拉坯和拍坯。拉坯就是影視作品里經(jīng)常出現(xiàn)的泥隨輪轉，隨著輪子的升起，一個基本的器型就在制作者手中誕生了。王龍磊繼續(xù)介紹，“你現(xiàn)在看到的是拍坯，拉出基本坯形之后要一點一點慢慢拍，直到拍勻并成型?！?/p>

　　完成了這道工序，器坯就可以進爐燒制了，這是最后也是最難的一道工序。王龍磊帶記者來到院子北墻下，只見一個長數(shù)米、高半米左右的長方形露臺上還留著厚厚的灰燼。記者不解：“就這么露天燒？沒有窯或者爐嗎？”

　　王龍磊指著地上扣著的若干個直徑80厘米的“大土鍋”說：“有，就是它，它叫籠盔，也是用坩子土做的，燒坯時用它蓋著器坯，1400度的高溫燒制40分鐘左右出窯，就可以等待成品了?！?/p>

　　這幾句話，說來輕松，可這里面還有個王龍磊“十進十出學燒窯”的故事。因為燒窯不僅是個技術活、體力活，更是個危險活。他告訴記者：“燒窯苦，不受傷學不會，只有離火最近的地方才能準確判斷火候，我前幾次學不會都是因為不敢往前站。不光我，家族里年青一代誰都不愿意學。”眼見著父親歲數(shù)越來越大，體力已經(jīng)很難承受，如果再不學，王氏的這門技藝就面臨失傳。想到這些，王龍磊終于痛下決心，學會了燒窯，而代價是他的臉上、手上、身上都有被火燎傷、灼傷的痕跡。尤其是臉被燒傷的那次，怕媽媽看了心疼，他好多天沒敢回家，那時的他才20多歲。

　　即使如此，在工業(yè)化的時代浪潮下，一只成品砂鍋或砂壺在市場上也就賣十幾塊錢，利潤低市場小，所以維持都越來越難。

　　創(chuàng)新的意識和不懈的探索

　　不轉型、沒有新產(chǎn)品，青砂器將來只能被淘汰。這個想法在王龍磊腦中轉了很久。前幾年，他到南方考察紫砂器茶具時突然想到：藥壺、砂鍋的市場越來越小，但茶具、杯具的市場十分廣闊，南有紫砂、北有青砂，何不轉型？

　　經(jīng)過專家指導，王龍磊在傳承家族手藝的基礎上大膽創(chuàng)新，設計、捏制、燒制的第一批一壺四碗的青砂茶具實驗成功，別看青砂泥黑乎乎的，燒出來卻是甜白溫潤，一層光亮堅硬的砂釉自然形成，砂器憑借天然砂釉的顆粒感，非常適合煮燉泡茶，精美與古樸交融的新產(chǎn)品一經(jīng)推出，廣受市場歡迎。

　　在制作廠的展廳里，記者還看到了另外一種顏色的青砂茶具，青藍的顏色宛如月夜，和青砂泥的顏色非常像，讓人誤以為這是未經(jīng)燒制的器坯。其實這是王龍磊在父親的點撥下，苦心研制的“變色技術”。為了開發(fā)這種新產(chǎn)品，王龍磊燒了不知道多少窯，大大小小的廢品數(shù)千個。王龍磊說：“心疼總是難免的，但是這種創(chuàng)新是值得的。比如這個超大的“筆洗”，是一個來南留莊鎮(zhèn)采風的藝術家，他說想要在插花展覽上用風格獨特的容器，我結合青砂器自身的特性，嘗試研發(fā)了這款，他特別滿意，這些年向我訂購了很多這種產(chǎn)品。只有真正地走向市場，蔚州青砂器技藝才能傳下去。”

　　爐火熊熊燃燒著，輕煙騰空而起，燒窯的場面甚是壯觀。近年來，到蔚縣旅游的人日益增多，白河東村的青砂器作為本地的一張傳統(tǒng)文化名片也逐漸受追捧。王家的制作廠每年都要接待這種游客，有時還有攝影團隊組團來拍照。其中有一位攝影家拍攝的青砂燒窯的照片還榮獲國家級大獎。

　　隨著青砂器燒制技藝被列入省級非物質文化遺產(chǎn)，南留莊鎮(zhèn)生產(chǎn)青砂器的大小工廠、作坊越來越多，各家各戶爭先開拓市場、研發(fā)新品，有的人家還在各種網(wǎng)絡平臺里直播賣貨，經(jīng)濟效益普遍提高。

　　天色將晚，記者在南留莊鎮(zhèn)的尋訪之行即將結束。汽車上高速之前，看著路兩邊擦肩而過的百年古村落，有的變身影視拍攝地，有的開民宿變身網(wǎng)紅打卡地，還有的仍保持原來的生活節(jié)奏，仿佛數(shù)百年時光里什么都沒有變，但是又什么都在變———小汽車、柏油路、太陽能、網(wǎng)絡通訊，這些現(xiàn)代元素早已融入了當?shù)厝说纳顑热荨v史的積淀在這片古老的土地上煥發(fā)著生機，孕育著更美好的未來?。?strong>記者 王宸胤）